第164章
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第164章
張強盛沒想到大門會被打開，更沒想到張清華會突然推他，他一個重心不穩，被撞到在地，那條腿就跟裂開了一樣疼得他哭天喊娘，張強國見狀忙把人給扶起來。
“我跟你說過，你不要去惹他，這個張清華本來就不是什麽好玩意！”張強國找來冰袋給張強盛敷腿，敷了好一會兒後張強盛才安靜下來。
“下次別讓老子再看到他，我見他一次揍他一次！”張強盛忍著劇痛，恨得牙癢癢。
“到底發生什麽？把我放出來！”張哆哆在屋子裏大喊大叫，她只聽到外面一片哭聲，並不知道戰況。
這時張強國也聽出了張哆哆的聲音，馬上就掏出鑰匙去開門，門被打開後張哆哆沖了出去，看到坐在沙發上腿又紅又腫臉都疼得扭曲的張強盛一陣責問。
“你不是答應過我，以後不惹事的嗎？你到底什麽時候能放過我們？我們不想因為你一點點小事就跑回家，還有今年是志偉參軍關鍵性的一年，你能不能為自己的孩子積點德？”
張哆哆的話像一根刺，毫不留情紮向張強盛，張強盛的睫毛煽動了一下，瞬間像個做錯事的孩子一樣濕了眼眶，“不是我惹事，是我沒辦法了！”
印象中的張強盛從來都是我行我素的樣子，從沒有這麽低聲下氣的時候，張哆哆瞬間心軟了下來，她問道，“到底出什麽事情了？你還會能被人欺負？”
言下之意是你不欺負別人就算不錯了，她這個阿爹好強脾氣差，一直都是如此。
“就是他三番兩次讓我們捐錢，我們不同意就孤立我們，還威脅我們唄！那我這個脾氣你還不知道啊，不就想揍他啊！”
“捐什麽錢？我怎麽沒聽說過？”
張哆哆語氣也軟了下來，她看了下張強盛的腳，然後拿了點消炎藥給他，“這個是上次給你開的藥，你先吃兩顆，晚點要是還疼，就帶你去醫院看看！”
雖然這個阿爹對她不怎樣，甚至處處都是她的阻礙，可看到他現在成這樣，張哆哆還是會擔心。
“哦，這個事情說來話長，上次你回來大家怕你煩心就沒告訴你，就是這幾年張清華總是用各種法子讓大家捐錢，不是修路就是修廟，這不還要修祠堂，想想就很離譜，都沒人在老家住，還要去老家翻修祠堂，這不是沒事找事嘛！”張強國補充道。
修廟的事情因為鬧得比較大，張哆哆上次回來就聽人提過，不過那次她就只是匆匆買了點水果給王秀花，待了半天就出去了，也就沒多問。
“把祠堂修在老家確實是有點毛病，他每次修這些都有提供一些報價明細嗎？人工多少錢，材料多少錢，耗時多少天，水泥跟沙用了多少等等，還是說什麽都沒提供，就讓交錢？”
“提供了個屁，就是請大家吃頓飯，然後開始收錢，我都懷疑他上次那個路都沒修，只是鏟了下雜草！”
想到這，氣人啊，張強國上次可是捐了四百多，要知道這四百塊錢夠他用很久很久。
聽到這，張哆哆心裏已有了數，這不就是非法集資嗎？打著修路修祠堂的名義，讓大家捐錢，然後收入囊中，更令人氣人的是張子坤竟還曾想方設法加入這個組織。
“那現在有多少人捐了錢呢？”
“具體不清楚，不過我看那天吃飯時沒人願意捐錢，估計沒有吧！”想到那天吃飯的場景，張強國忍不住笑了起來。
太解氣，真tm的解氣！
“這件事你們不要出頭，我相信大家心裏都有數的，你們現在還不能脫離家族，如果還有人繼續來找你們要錢，你們就只管哭窮，也不要跟人家打架，一旦你動了手打了人，那麽就輸了理，記住了嗎？只哭窮，不打人！”張哆哆再次強調道。
張清華的做法本就不得人心，往後反對的聲音肯定會越來越多，大家都不是傻子，上當過三次不可能再上當，至於今天的事兒，自然也不可能這麽隨意肌讓他過去。
張哆哆馬上喊了輛救護車，然後大張旗鼓將人送去醫院，還讓人幫忙宣傳是張清華將人推到至此。
在這個小區，雖然有很多人看不慣張強盛，但現在群眾倒是看得很清楚，自然輿論的風向倒向了張強盛這邊。
張清華當時只管自己跑人，不得已才推了人，沒想到結果會演變成這樣，眾人對他更是指指點點議論紛紛。
小區很多人都看到他進了張強盛家，而隨後半個小時不到，救護車就上了門，就算他有八張嘴也沒辦法辯駁，更何況這件事還真不是造謠的。
張強盛在醫院仔細檢查了一番，又住了一晚，等第二天才醫生確認美事這才出院，而這一趟花了三千多塊錢，回到家後張哆哆便去拜訪了張五良。
這個張五良一直都很喜歡張哆哆，只可惜是個女娃，不過看到張哆哆過來，他還是很熱情開了門，“哆哆，你咋回來啦？我跟你說啊，你上次給我的凍傷膏太有用了，你那還有沒有，要是還有的話，今年冬天才給我送點行不？”
張哆哆每次過年回來都會給別人送些小的試用裝，然後問別人意見，上次看到張五良大冬天在外面撿垃圾，手都生凍瘡了，於是給了盒凍傷膏，這小老頭墻壁就準備問張哆哆多要幾盒，沒想到等他趕到時，張哆哆早就離開了。
今兒可是人家主動上門的，不要白不要。
張哆哆早就料到了，可現在還不是將凍傷膏拿出來的時候，“五良阿爺，這個燙傷膏我放在家裏了，等會兒我回家再給你拿，這次過來主要是有件別的事兒要麻煩您。”
“好說好說，你阿爺不在了，我就是你親阿爺，你有啥困難就跟我說。”
“就是我阿爹昨天被清華叔給打了，送到醫院給搶救來，五良阿爺您看這事兒怎麽個解決法子啊？”
“有這等事？”
張五良故作驚訝，其實昨兒的事兒整個小區都鬧得沸沸揚揚，他怎麽可能不知情？只不過是懶得管而已。
再者就張強盛那個身體，一年上幾次醫院搶救過幾次也再正常不過了。
“是啊，我也納悶呢，大家又都是一個家族的，就算有過節也不應該下死手啊，五良叔，這事啊還得你辛苦出面幫忙解決一下，要不然這大家以後都不團結，可就要被別人恥笑，好在我阿爹被搶救過來了，人現在也出了院，但您也知道我們家的情況，這醫院裏的開銷，怎麽說也得讓清華叔承擔，您說對不？”
“對，對，對！確實是這麽回事！”
張五良為了那一瓶價值一兩百的凍傷膏，現在的張哆哆說啥都是對的。
“這樣吧，五良阿爺，你陪我去一趟清華叔那邊把這個醫藥費討回來，然後再去我家拿凍傷膏唄！”
好家夥，這意思很明顯，要不回來醫藥費，就不給凍傷膏。
張五良很不爽，可現在又不好反駁，只好順著說，“我去是跟你一同去，至於人家這錢給不給，我也做不了主兒！”
“這個沒事，就是辛苦五良阿爺隨我跑這一趟了。”
若是沒有十足的把握，張哆哆也不敢單槍匹馬。
就這樣，她帶著張五良出門了。
張清華自然也聽到頭天晚上救護車急切之聲，一晚上都不敢閉眼。
次日好不容易瞇了一會兒，就被程小小給叫醒。
“五良叔跟張哆哆過來了，說是找你有事兒，你快去看看。”
現在的程小小除了在家洗衣做飯，其他的事兒一概不操心，也不想過問。
沒錢用，沒米沒菜她都開口問，突然發現這樣的日子也挺好的。
張清華揉了揉眼睛，“你說誰？”
“五良叔跟張哆哆啊！”
這兩人怎麽一塊兒來了？程小小也很詫異，要知道張哆哆從上次的事兒過後，看到他們連招呼都沒有了。
張清華心裏也閃過一絲不詳，一邊思考這二人前來的用意，一邊慢悠悠穿衣服。
而程小小則給坐在沙發的兩人倒好茶，“五良叔，哆哆，你們倆吃早飯了沒？沒吃的話，我煮點飯給你們吃！”
“我吃過了！”
“我還沒吃，隨便煮點啥就行。”張五良道。
沒吃？這老頭不是剛吃了一碗稀飯嗎？張哆哆瞪大眼睛，吐槽了兩句。
“行，那哆哆要不要再吃點？你看看你又瘦了，女孩子有點肉將來才好生兒子。”
“謝謝，我不用了，已經吃飽了。”
程小小朝張哆哆笑了笑，然後就進了廚房。
其實在鄉下，問人家吃沒吃，無非也就是客套客套，哪裏想到張五良竟真想蹭上一頓。
程小小把菜板剁得咚咚作響。此時張清華也從臥室過來。
先是給張五良發了一根煙，有些緊張地坐在沙發上，“五良叔，你咋過來了？”
張五良其實並不想摻和到這件事當中，回頭看了一眼張哆哆，這才緩緩開口，“清華啊，你說說這都是啥事啊？大家都是一個家族的人，再怎麽樣你也不能去動手打人啊，你知不知道張強盛昨晚都差點死在搶救室哩！”
聽到這個消息，張清華略有震驚，他也沒想到會發生這種事，畢竟張強盛三天兩頭上醫院也算正常。
可即使這樣，也不該把這帽子扣他身上吧？
“五良叔，這話可不興亂說，我最近在工地做事，好幾日都沒見過張強盛了。”
張清華極力為自己狡辯，可馬上就迎來打臉，接著好幾個人陸陸續續上門。
其中甚至還有張富貴跟張富財兄弟倆。
張清華跟張富財一直不對付，此時看向張富財的眼神都快將他給千刀萬剮。
“你們怎麽來了？”
語氣中滿是憤懣。
張富財並沒有回他，而是直接坐到張五良身邊，“五良叔，我昨天親眼目睹了張清華進了強盛家，接著就救護車過來擡人，雖然我不清楚裏面的情況，但強盛老哥住院肯定跟張清華脫不了關系！”
“你不要血口噴人！張富財我平時沒有得罪你吧？你怎麽能如此陷害我？”
“五良叔，我說的可是實話，你要替我做主啊！”
張富財往張五良身後躲去，一副驚魂未定的模樣，跟之前的囂張跋扈判若兩人。
不知情的還以為張清華欺負他了。
“你……”
張清華氣急敗壞想揍人。
恰在這時，張哆哆從口袋裏摸出一支黑色的錄音筆，這支錄音筆也是她一早就放在家裏，防的是別有用心之人伺機來欺負張強盛，沒想到這時倒也真派上用場。
“清華叔，這是我放在家裏的錄音筆，昨晚事情的真快就能真相大白，至於我阿爹是怎麽進醫院的，相信你心中有數，大家都是鄉裏相鄰的，有些事兒鬧大了就不好看了，我阿爹那副身子骨，經不住折騰，我們也不想家族內鬥，所以我今日就來代替我阿爹討回這一筆治療費，也算合規合矩合情合理，這裏是費用清單，一起是三千兩百塊錢，您只要給三千就行！”
張哆哆毫不留情把醫院開具的清單扔在桌子上，見張清華依舊不願出錢，又補充道，“你要是覺得我們這錢要得不合理，那我們就讓大夥兒出來評評理，聽說大陽哥馬上就要升團長了，要是家裏出了這事兒，恐怕就不太好升了吧！這萬一要是當年的事兒也被牽扯進來，大陽哥估計這輩子就給毀了！”
當年張哆哆與張大陽的事兒可謂是人盡皆知，很長一段時間都是別人議論的話題，不過張哆哆並沒有去告發，所以也就是自己村幾個長舌婦喜歡講，而此事對張大陽也沒什麽影響。
可現在張哆哆主動說起這事兒，張清華臉都綠了，這可是赤裸裸的威脅。
偏生張清華還不能耐她如何！
“哆哆啊，我也是一時糊塗，就推了你阿爹一下，你也曉得你阿爹那個人的脾氣，我這不是怕他真拿刀砍我，不得已才推開他逃走嗎？都是阿叔不好，是阿叔錯了，這個錢我們出，只不過阿叔現在身上沒有這麽多錢，等過幾日我再湊齊了給你行不？”
過幾日給個屁，等張哆哆一走，他還是要討回來的，想從他手上搞錢，門都沒有！
“清華叔，誰不知道你現在兩個兒子兩個女兒都在外頭賺錢，別說三千了，三萬你都能隨時拿出來，你不會是想當老賴吧？”
“怎麽會呢？你放心，這個錢我一定會給你阿爹的，過兩天我買只老母雞過去看看你阿爹！”
“這樣啊，不過我下午就要出去了，你要是沒錢的話，倒也沒關系，我將這些給區長吧，到時候讓他出面兒，這樣你也不用再害怕我阿爹會對你不利，你也知道我阿爹這個人的，他氣急了，什麽都幹得出來！”
張哆哆握緊了手中的錄音筆，正準備起身。
這時張清華忙攔住她，“行吧，我讓你嬸子出去借錢，你再等等，馬上就把錢給你！”
張哆哆笑了笑，又重新坐在沙發上，還沖張五良笑了笑，“五良阿爺，估計我們還要等一會兒，你要不急的話，就等清華叔湊好錢，我們再走吧？”
而此時的張五良除了說好，還能說啥呢？
張清華此時更是氣得咬緊牙關，將張五良也視作了自己的勁敵之一！
大概過了一個小時左右，程小小從外頭回來，她進門時始終低著頭，不敢出現一丁點差錯，更是將坐在沙發一側的張富當作空氣。
而這空氣看似無形無色，可卻時刻縈繞在她身邊。讓她的呼吸都不知不覺加重了點兒。
但張清華現在沒心思去想這些，而是將程小小手中的黑色塑料袋丟給張哆哆，“這裏正好三千，拿了錢就趕緊走吧！”
拿了錢，自然會走，張哆哆可是一刻都不想多留，但出於禮貌，她還是起身跟張清華他們寒暄了幾句才離開。
從張清華家離開後，就帶著人直奔張強盛家。
張強盛從醫院出來後，人都精神了很多，這時正坐在院子裏曬太陽，他看到張哆哆帶著幾個人回來，臉色瞬間變得陰沈，“哆哆，你怎麽不經阿爹同意就隨便把人往家裏帶呢？”
要知道，這幾個人都是張清華的心腹，他見了心情會好才怪，尤其是想到那天自己好吃好喝地招待張五良，哪知他竟然是幫張清華來勸降的！
想到這，就更氣了！
“阿爹，這是今日五良阿爺跟富貴富財叔隨我一同去清華叔那邊討回來的錢，你好好收著，日後給自己買點肉燉湯，我等下就要出去了，來家裏取點東西！”
張強盛看到那個黑色的袋子好奇地打開，這一看都傻眼了！
都是錢啊，好多錢啊！數了數，整整一千塊錢！張強盛激動得大喊大叫。
引得其他人心裏癢癢。
張哆哆從房間裏拿出兩盒凍傷膏遞給張五良，又拿了兩套護膚品給張富貴兄弟倆，跟王秀花擁抱了一會兒後，就踏上去漢江的大巴。
現在的她很少回家，可又惦記著王秀花，所以就跟自己約定好每兩個月就回來一次，每次就呆一晚，第二天就出去，可沒想到這次家裏發生了點事兒，也就多待了一晚，而這一晚上都在醫院。
本來打算將從張清華那兒要來的錢都給張強盛，但又怕張強盛亂用錢，所以其他的錢就都存在了張志偉的卡裏，張餘已經順利上了大學，而張志偉高中畢業後也找了家電子廠上班，雖賺得不多，但也夠養活自己。
至於自己，再存一年的錢，就可以買大平層，然後帶著王秀花一起住進去。
可是她萬萬沒想到，這次離開後，卻迎來了一場前所未有的災難。
時間轉瞬就來到了1998年，那年的張哆哆正好32歲。
南方地勢較低，且多以丘陵為主，地面很潮濕。修江隸屬長江支流，那時候蓄洪能力尚且不足，且當時的水壩還尚有不足，再加上很多村移居縣城，山林也多為荒蕪，連續半個月的暴雨，導致多處山體滑坡，河流淤塞不通，很快河水便蔓延過路面。造成出行困難。
“怎麽辦？這老天爺是咋了嘛，一直下雨下個沒停，也不知道哆哆那兒怎麽樣了！”
王秀花站在陽臺上摸著半幹半濕的衣服，暗自嘀咕著。
那時他們已經住在縣城，並不知道老家的情況。最為直觀就是出門不便，且衣服沒地方曬晾。
“愛下雨就下唄，反正家裏有吃的，怕啥！你不要總是嘀嘀咕咕的，聽得人心裏煩！”
張強盛氣惱道，那一千塊他僅用兩天就花個精光，現在這雨落成這樣，他想出去取錢都取不了，再加上王秀花又總是嘮嘮叨叨的，更是讓他心裏煩。
當然最煩的莫過於坐在陽臺看到趙小惠跟一個小年輕有說有笑，那人還將手直接搭在趙小惠身上。
這一幕就跟刀一樣深深刺入張強盛的心臟，要是現在沒下雨，他恨不得馬上提刀出去砍死那人。
“你這人真的是一點良心都沒有，你看看現在都成什麽樣了，也不知道幾個孩子怎樣了，還有小惠，她很久沒來看我了，也不知道她好不好！”
提到“小惠”二字，無疑是在張強盛的傷口撒鹽，他就跟炮仗一樣，一點就著，將喝茶的碗狠狠摔在地上，“我都說了，不要提她，不要提她，你是不是想早點死啊？你再敢提一個字，我就打死你！”
茶碗碎落在地，王秀花也被嚇得往後退了好幾步，差點撞到墻上，幸好她及時扶住了墻，她像只受傷且無助的兔子盯著張強盛，“可憐哦，我人都九十多歲了，每天給你做飯洗衣服，你還想打死我，真是大逆不道啊，真是大逆不道啊，閻王怎麽還不來收我啊，我不想活了啊！”
她的眼神是如此傷，好像碎掉的不是茶碗，而是她自己！
怎麽會不難過呢不絕望呢？
她從那麽小就嫁給張緒茆，為他生兒育女，可是到老了都沒享過清福，還要照顧一個殘疾兒子，別人都羨慕她子孫繞梁，五代同堂，可只是她自己知道，這些兒孫們都嫌棄她，都不重視她，甚至將她視作累贅。
就像上個月她高高興興想去張強明家住上兩日，誰知張強明竟不待見她，每天將她鎖在一個屋子裏，她不會用城裏的廁所，也不會用城裏的煤氣竈，於是張強明就一把嘴擱在她頭上，一有不如意的地方，就罵她。
這還不是更可惡的，最可惡的莫過於她在洗衣服，那個洗衣水不小心漸濕了地面，她不小心摔了一跤，腦門都摔破了，鮮血一直往下流，而張強明不僅無動於衷，甚至還在責罵她，並將她送回張強盛家。
她以為張強盛會跟其他的孩子不一樣，可沒想到也是如此，視作不見。
最後她就用土法子將泥土摸在頭上來止血，血是止住了，可是卻也發炎了。
張強盛是第二天才帶她去看醫生，清洗了傷口又縫了兩針，打了幾瓶消炎藥水這才緩過來。
不過張強盛還算有點良心，最起碼在那幾天還會做好飯喊她吃，還會叫上幾個老朋友過來陪她說說話。
可這才幾天功夫，張強盛就開始朝自己摔碗，還想打死自己！
每次恍惚間看到有人來接自己去陰曹地府，她都深痛拒絕，甚至拿刀將那些青面獠牙的怪我給趕走，可現在，她好像不懼怕死亡了。
她知道她的壽數要到了，她只是不甘心啊，真的是不甘心！
這麽多年，她從不讓自己懈怠，不管是去誰家小住，她都不讓自己閑著，會幫忙做事，以為這樣就不被嫌棄。
然，到底還是被嫌棄了！
她老了，真的老了，老到被嫌棄，老到什麽都做不了，老到眼睛看不清耳朵聽不清，頭發白了，牙齒掉了，滿臉都是皺紋。手上暴跳的青筋，抽血時抽不出的血，都在告訴她，她的人生在走倒計時。
只是想到張哆哆，會難過幾分。
在她眼裏，張哆哆一直停留在那個幾歲的模樣，會跟在她身後，用小小的身板去幫她背柴提水，她總是一直蹦蹦跳跳的跟在自己身後，一直說要給自己買電飯煲，冰箱，洗衣機，還要買大房子給自己住。
是哦，哆哆是個孝順的孩子，只有哆哆是孝順的孩子。
她還沒等大房子，她怎麽能消極呢？她要為了哆哆再堅持一陣，她的哆哆還沒成家立業還沒生胖娃娃。
她還要給哆哆帶孩子呢！
哆哆的孩子一定要像哆哆那麽聰明能幹，不過要是女娃子就不要像哆哆了，因為太能幹的女娃子就會過得不快樂，生活會累，她不想哆哆累，更不想哆哆的娃子累。
王秀花坐在床上不停抹眼淚，那只壞死的眼睛又開始流血水，這長長的一生啊，要慢慢地去想，而這細思慢想之間，眼淚就再也不受自己控制。
人生有很多很多遺憾，有些遺憾即便是生命結束了也不會終止。
但卻也因有著遺憾，才會讓人更加珍惜活著的每一瞬。
張強盛在門口徘徊了一會兒，他也深知自己剛剛的做法有所欠妥。想進來解釋兩句，可話到嘴邊又開始燙嘴，最後又灰溜溜離開了，等他再回來的時候手上端了一碗面條，面條煮得很爛，還是特意放的豬油煮的。
“阿娘，我給你做了碗面，你快吃兩口，從早到現在你都還餓著肚子呢!”
他的語氣很輕緩溫和，很怕沖怒了老人家。
王秀花瞇著眼睛看向他，又看了一眼碗裏的面，那花花的豬油很晃眼，在他們家豬油跟豬肉一直都是奢侈品，除非家裏來了的重要的客人，一般很難吃上。
“你這個兔崽子，你是吃了豹子膽了嗎？這個豬油可是我留著哆哆的，你現在拿來煮面，到時候哆哆回家，她吃啥？你用了多少？”
“沒多少，真的沒多少，你要是不吃，那我就倒了啊！”
張強盛說完就準備將面條端出去，王秀花馬上搶了過來，開始大口吃面。
最近這段時間，她的食欲明顯下降，一整天下來一碗飯的量都沒有，餓了就隨意喝兩口水，頭暈腦脹的現象也越來越嚴重，出現幻像的次數也逐漸增多，反而清醒的時間減少。
張強盛如釋重負松了一口氣，乖乖站在一旁等著收碗。
而王秀花不知是真餓還是舍不得讓這個殘疾兒子站那麽久，總之很快就吃完了，隨即把碗丟給張強盛囑咐道，“我吃好了，你把碗放那，我晚點來洗！”
就這樣母子之間通過這種情況冰釋前嫌，王秀花心情大好，竟給自己編發髻，現在頭發少只能編得很小，可及時這樣，她還是花了時間將自己收拾得幹幹凈凈。
“我要出去菜場買點菜，你一個人就在床上，不要下地，曉得吧？”張強盛大聲說道，擔心王秀花耳背，又用手比劃了一番，直到王秀花點頭，他這才放寬心。
連續下了快一個月的雨，心情都要跟著長黴，他實在是待得郁悶，想出去走走，順便看看那個臭男人是何方妖孽。
門口的積水已經蔓過腳踝，整只腳落在泥巴水裏又癢又痛，才走兩步就已經挪不動了。
“強盛，你在這兒幹啥，快回去外面都是水，你再不回去就要淹死在這了。”
正往家趕的張富財看到陷在水潭裏的張強盛，忙勸慰著。
張強盛並不理會，徑直往前走，沒走兩步一場暴雨傾瀉而下，同時摻和泥巴的水向他沖了過來。
“大家快逃啊，河壩決堤了，大水把龍王廟都給沖了，幾座橋也都沖斷了，還有好幾座山都垮了！”
隨著這一聲高呼，人群開始沸騰，大家都惴惴不安，逃？能逃哪兒去呢？
可是他們住在修江的下游，這個小區地勢更低，水已經開始肆洩，已經無處可逃了啊！
“不好了，我們D區後面的山開始滑坡了，大家快往前走！”
四個區的人都開始亂套，前面是人山後面狂水，很快張強盛就被淹沒在人潮中。
“你們別擠我，我快站不穩了，別往我這裏靠！”張強盛歇斯底裏地喊叫，他的腿都快擠得變形，痛得直呼。
但即使這樣，別人也不會因此止步，在個人生死面前，其他人都是絆腳石。
好像只需要沖過對面，就能尋得一絲生機。
可明明對面的洪水更加肆意！
不到一個小時，水已經蔓延到大腿，停放在各家門口的大板車摩托車自行車等，要麽當場報廢，要麽被大水沖走。
“快救救我的孩子，我的孩子被水沖走了，我的孩子不見了！”
小區裏有的人找孩子，有的人找狗，總之亂成一團。
張強盛最終還是沒能支撐住，倒在了地上，水漫過他的脖子，將他整個人給淹沒，他頓時感覺無法正常呼吸，腳在水中浸泡了太久都開始紅腫，人也開始暈眩。
“強盛，你撐住，你可不能死啊！”
張強國撥開人群，奮力沖到張強盛身邊，將他從水中撈起，用小小的身板，扛起這個比他要高要壯實的弟弟，就這樣拖著他一步步往回走。
可張強盛的家在一樓，門已經被水淹了，屋子裏全是水。
“強盛，你要撐住，你一定要撐住，阿娘還在裏面，我們得把阿娘一起帶出來！”
洪水肆意之際，有的人拼命往外跑，而有的人則不停往家趕，大家一時間都不知道該何去何從，沒有人告訴他們面對這樣的災難要怎麽做，要如何做！
每個人都只是本能地去尋找自己以為的避難所。
“阿娘，阿娘，你別怕，我來救你了，你別怕啊！”張強國開始不停地用手拍門，另一只手則開始從褲袋裏掏鑰匙，越是高度緊張的情況，越是啥都不順，掏了很久都沒找到鑰匙，他開始慌了。
轉頭對奄奄一息的張強盛問道，“你的鑰匙在哪兒？快給我，阿娘還在裏面！”
張強盛人雖然被扛了回來，可意識還未回籠，完全聽不清張強國在說啥。
急得張強國自己去找，全身都摸索了一遍後，終於在上衣口袋找到了鑰匙，拿到鑰匙後馬上就去開門。
打開門的一刻，他傻眼了，屋內一片狼藉，四處都是水窪。
家中的一應器具也都被泥水浸透，糧油米面都泡在水裏，沙發已經濕透。此時張強國也顧不上別的，忙去找王秀花。
可是屋子裏裏外外都找了一圈楞是沒找到人，這下徹底完了。
阿娘說不定出事了！
王秀花已是九十多歲，身子骨羸弱得很，是經受不住洪水的充斥，這要是在水裏泡幾個小時估計命都沒了。
張強國開始趴在地上，用手摸索地面，以此來尋人。
水很深，且又渾濁，完全看不到地面，這也是唯一能尋人的方法。
“怎麽辦，一樓都被淹了，大家快去二樓，上二樓去！”
每一棟就只有六層，且二樓住的並不一定都是自己的所熟知的人，更何況這時候就算是親兄弟來了，估計也不會讓命。
可現在已經管不了那麽多了，不管如何都要上二樓！
隨著洪水越來越湍急，一群人又開始上二樓，有的甚至去了三樓，很快樓道裏都塞滿了人，一排又一排的倒在地上，嚴重影響了別人的生活，但相比之下生活算什麽，有命才有生活，不是嗎？
一個個絕望又悲傷地看著漫天的暴雨，看到水離自己越來越近，當水沒過腳背時，他們已經對生不報任何希望了。
張強國將張強盛艱難背到二樓後，又折回一樓去尋人，可此時一樓的水逼之前更大，水已經漫過他的脖子，他被困在水潭中進退兩難。
“強國叔，你挺住，我現在過來救你，你一定要撐住啊！”
遠遠地聽到有人在喊自己，張強國撐著眼皮，看到一個身穿軍裝的陽光男孩正淌著渾水吵朝自己撲來，而那人不是別人，正是自家死對頭的兒子張大陽。
此時的大陽，面帶微笑，毫不畏懼一步步往前邁。
“大陽，你真是出息了啊，你可真出息啊，你能來大家就都有救了！”
自古以來軍民一家親，只要看到身穿軍裝的人，就像看到一束光，有了光就能照亮全世界，就能從黑暗與絕望中尋到生機。
“你還能動嗎？你要能動的話，就穿上這個從這裏游出去，你放心裏，外頭有我們的人，他們會在小區門口接應大家，並將大家送到安全的地方！”
張大陽將自己身上的救生衣脫下來穿在張強國的身上。
“大陽，你答應幫叔一個忙，你幫叔找找秀花阿奶，將她帶出來，不管生與死，好嗎？”
張大陽的心咯噔了一下，要知道王秀花一直都是個善良的人，小時候也經常偷偷給張大陽的懷裏塞零食，聽程小小說當初她生張大陽時難產，還是王秀花幫了大忙，要不然恐怕大人跟孩子都保不住。
更何況王秀花還是張哆哆此生最重要的人！
他這輩子無愧於國家，無愧於父母，唯獨愧對於張哆哆。
那件事他始終都忘不了，甚至一度時間都活在夢魘中，夢中的女孩朝他咆哮怒號甚至絕望痛哭，在夢裏一遍又一遍質問他，為何要做出傷害她的事兒來？
雖然他不是始終用著，但難逃其咎。這次說什麽也會平安帶出王秀花，就當是給張哆哆的一個交代，也是對自己的一個交代！
他朝張強國點頭，“叔，你放心吧，我一定會把秀花阿奶給平安帶出來的！”
“好，那你自己也要註意安全啊，我先想辦法出去！”
“叔......”
“怎麽了？”
“沒......沒事的，你快游過去吧，我先去救人了！”
張大陽紅了眼眶，本想讓張強國幫他帶句話給張哆哆，可轉念一想，又有什麽意義呢？或許張哆哆已經恨透了他，並不想聽到任何跟他有關的事情，更或許人家早已對過去釋懷，跟著陸子宸過著安定又美好的小日子。
那句“對不起”，說與不說，又能代表什麽呢？
他與張哆哆到底是形同陌路了！
在山裏待的人，基本上都熟悉水性，只是這水太深，而張強國個子太矮，腳踩不到實地，自然不放心，如今穿上救生衣的他，就像擁有了一股神秘的力量，奮頭就朝小區門口游去。
“你們乖，不要怕，我們的船就在小區門口，我現在帶你們過去！”
張大陽看著坐在二樓樓梯以及過道的人，心裏頭酸酸的，平時出任務救過不好災，搶過無數險，可都與這次不同。
這次直面的是自己的家人，是一個個看著他長大的長輩們，同時也是一個個以他為榜樣的弟弟妹妹們。
他的視線模糊了，但他是軍人，流血不流淚的軍人......
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張強盛沒想到大門會被打開，更沒想到張清華會突然推他，他一個重心不穩，被撞到在地，那條腿就跟裂開了一樣疼得他哭天喊娘，張強國見狀忙把人給扶起來。
“我跟你說過，你不要去惹他，這個張清華本來就不是什麽好玩意！”張強國找來冰袋給張強盛敷腿，敷了好一會兒後張強盛才安靜下來。
“下次別讓老子再看到他，我見他一次揍他一次！”張強盛忍著劇痛，恨得牙癢癢。
“到底發生什麽？把我放出來！”張哆哆在屋子裏大喊大叫，她只聽到外面一片哭聲，並不知道戰況。
這時張強國也聽出了張哆哆的聲音，馬上就掏出鑰匙去開門，門被打開後張哆哆沖了出去，看到坐在沙發上腿又紅又腫臉都疼得扭曲的張強盛一陣責問。
“你不是答應過我，以後不惹事的嗎？你到底什麽時候能放過我們？我們不想因為你一點點小事就跑回家，還有今年是志偉參軍關鍵性的一年，你能不能為自己的孩子積點德？”
張哆哆的話像一根刺，毫不留情紮向張強盛，張強盛的睫毛煽動了一下，瞬間像個做錯事的孩子一樣濕了眼眶，“不是我惹事，是我沒辦法了！”
印象中的張強盛從來都是我行我素的樣子，從沒有這麽低聲下氣的時候，張哆哆瞬間心軟了下來，她問道，“到底出什麽事情了？你還會能被人欺負？”
言下之意是你不欺負別人就算不錯了，她這個阿爹好強脾氣差，一直都是如此。
“就是他三番兩次讓我們捐錢，我們不同意就孤立我們，還威脅我們唄！那我這個脾氣你還不知道啊，不就想揍他啊！”
“捐什麽錢？我怎麽沒聽說過？”
張哆哆語氣也軟了下來，她看了下張強盛的腳，然後拿了點消炎藥給他，“這個是上次給你開的藥，你先吃兩顆，晚點要是還疼，就帶你去醫院看看！”
雖然這個阿爹對她不怎樣，甚至處處都是她的阻礙，可看到他現在成這樣，張哆哆還是會擔心。
“哦，這個事情說來話長，上次你回來大家怕你煩心就沒告訴你，就是這幾年張清華總是用各種法子讓大家捐錢，不是修路就是修廟，這不還要修祠堂，想想就很離譜，都沒人在老家住，還要去老家翻修祠堂，這不是沒事找事嘛！”張強國補充道。
修廟的事情因為鬧得比較大，張哆哆上次回來就聽人提過，不過那次她就只是匆匆買了點水果給王秀花，待了半天就出去了，也就沒多問。
“把祠堂修在老家確實是有點毛病，他每次修這些都有提供一些報價明細嗎？人工多少錢，材料多少錢，耗時多少天，水泥跟沙用了多少等等，還是說什麽都沒提供，就讓交錢？”
“提供了個屁，就是請大家吃頓飯，然後開始收錢，我都懷疑他上次那個路都沒修，只是鏟了下雜草！”
想到這，氣人啊，張強國上次可是捐了四百多，要知道這四百塊錢夠他用很久很久。
聽到這，張哆哆心裏已有了數，這不就是非法集資嗎？打著修路修祠堂的名義，讓大家捐錢，然後收入囊中，更令人氣人的是張子坤竟還曾想方設法加入這個組織。
“那現在有多少人捐了錢呢？”
“具體不清楚，不過我看那天吃飯時沒人願意捐錢，估計沒有吧！”想到那天吃飯的場景，張強國忍不住笑了起來。
太解氣，真tm的解氣！
“這件事你們不要出頭，我相信大家心裏都有數的，你們現在還不能脫離家族，如果還有人繼續來找你們要錢，你們就只管哭窮，也不要跟人家打架，一旦你動了手打了人，那麽就輸了理，記住了嗎？只哭窮，不打人！”張哆哆再次強調道。
張清華的做法本就不得人心，往後反對的聲音肯定會越來越多，大家都不是傻子，上當過三次不可能再上當，至於今天的事兒，自然也不可能這麽隨意肌讓他過去。
張哆哆馬上喊了輛救護車，然後大張旗鼓將人送去醫院，還讓人幫忙宣傳是張清華將人推到至此。
在這個小區，雖然有很多人看不慣張強盛，但現在群眾倒是看得很清楚，自然輿論的風向倒向了張強盛這邊。
張清華當時只管自己跑人，不得已才推了人，沒想到結果會演變成這樣，眾人對他更是指指點點議論紛紛。
小區很多人都看到他進了張強盛家，而隨後半個小時不到，救護車就上了門，就算他有八張嘴也沒辦法辯駁，更何況這件事還真不是造謠的。
張強盛在醫院仔細檢查了一番，又住了一晚，等第二天才醫生確認美事這才出院，而這一趟花了三千多塊錢，回到家後張哆哆便去拜訪了張五良。
這個張五良一直都很喜歡張哆哆，只可惜是個女娃，不過看到張哆哆過來，他還是很熱情開了門，“哆哆，你咋回來啦？我跟你說啊，你上次給我的凍傷膏太有用了，你那還有沒有，要是還有的話，今年冬天才給我送點行不？”
張哆哆每次過年回來都會給別人送些小的試用裝，然後問別人意見，上次看到張五良大冬天在外面撿垃圾，手都生凍瘡了，於是給了盒凍傷膏，這小老頭墻壁就準備問張哆哆多要幾盒，沒想到等他趕到時，張哆哆早就離開了。
今兒可是人家主動上門的，不要白不要。
張哆哆早就料到了，可現在還不是將凍傷膏拿出來的時候，“五良阿爺，這個燙傷膏我放在家裏了，等會兒我回家再給你拿，這次過來主要是有件別的事兒要麻煩您。”
“好說好說，你阿爺不在了，我就是你親阿爺，你有啥困難就跟我說。”
“就是我阿爹昨天被清華叔給打了，送到醫院給搶救來，五良阿爺您看這事兒怎麽個解決法子啊？”
“有這等事？”
張五良故作驚訝，其實昨兒的事兒整個小區都鬧得沸沸揚揚，他怎麽可能不知情？只不過是懶得管而已。
再者就張強盛那個身體，一年上幾次醫院搶救過幾次也再正常不過了。
“是啊，我也納悶呢，大家又都是一個家族的，就算有過節也不應該下死手啊，五良叔，這事啊還得你辛苦出面幫忙解決一下，要不然這大家以後都不團結，可就要被別人恥笑，好在我阿爹被搶救過來了，人現在也出了院，但您也知道我們家的情況，這醫院裏的開銷，怎麽說也得讓清華叔承擔，您說對不？”
“對，對，對！確實是這麽回事！”
張五良為了那一瓶價值一兩百的凍傷膏，現在的張哆哆說啥都是對的。
“這樣吧，五良阿爺，你陪我去一趟清華叔那邊把這個醫藥費討回來，然後再去我家拿凍傷膏唄！”
好家夥，這意思很明顯，要不回來醫藥費，就不給凍傷膏。
張五良很不爽，可現在又不好反駁，只好順著說，“我去是跟你一同去，至於人家這錢給不給，我也做不了主兒！”
“這個沒事，就是辛苦五良阿爺隨我跑這一趟了。”
若是沒有十足的把握，張哆哆也不敢單槍匹馬。
就這樣，她帶著張五良出門了。
張清華自然也聽到頭天晚上救護車急切之聲，一晚上都不敢閉眼。
次日好不容易瞇了一會兒，就被程小小給叫醒。
“五良叔跟張哆哆過來了，說是找你有事兒，你快去看看。”
現在的程小小除了在家洗衣做飯，其他的事兒一概不操心，也不想過問。
沒錢用，沒米沒菜她都開口問，突然發現這樣的日子也挺好的。
張清華揉了揉眼睛，“你說誰？”
“五良叔跟張哆哆啊！”
這兩人怎麽一塊兒來了？程小小也很詫異，要知道張哆哆從上次的事兒過後，看到他們連招呼都沒有了。
張清華心裏也閃過一絲不詳，一邊思考這二人前來的用意，一邊慢悠悠穿衣服。
而程小小則給坐在沙發的兩人倒好茶，“五良叔，哆哆，你們倆吃早飯了沒？沒吃的話，我煮點飯給你們吃！”
“我吃過了！”
“我還沒吃，隨便煮點啥就行。”張五良道。
沒吃？這老頭不是剛吃了一碗稀飯嗎？張哆哆瞪大眼睛，吐槽了兩句。
“行，那哆哆要不要再吃點？你看看你又瘦了，女孩子有點肉將來才好生兒子。”
“謝謝，我不用了，已經吃飽了。”
程小小朝張哆哆笑了笑，然後就進了廚房。
其實在鄉下，問人家吃沒吃，無非也就是客套客套，哪裏想到張五良竟真想蹭上一頓。
程小小把菜板剁得咚咚作響。此時張清華也從臥室過來。
先是給張五良發了一根煙，有些緊張地坐在沙發上，“五良叔，你咋過來了？”
張五良其實並不想摻和到這件事當中，回頭看了一眼張哆哆，這才緩緩開口，“清華啊，你說說這都是啥事啊？大家都是一個家族的人，再怎麽樣你也不能去動手打人啊，你知不知道張強盛昨晚都差點死在搶救室哩！”
聽到這個消息，張清華略有震驚，他也沒想到會發生這種事，畢竟張強盛三天兩頭上醫院也算正常。
可即使這樣，也不該把這帽子扣他身上吧？
“五良叔，這話可不興亂說，我最近在工地做事，好幾日都沒見過張強盛了。”
張清華極力為自己狡辯，可馬上就迎來打臉，接著好幾個人陸陸續續上門。
其中甚至還有張富貴跟張富財兄弟倆。
張清華跟張富財一直不對付，此時看向張富財的眼神都快將他給千刀萬剮。
“你們怎麽來了？”
語氣中滿是憤懣。
張富財並沒有回他，而是直接坐到張五良身邊，“五良叔，我昨天親眼目睹了張清華進了強盛家，接著就救護車過來擡人，雖然我不清楚裏面的情況，但強盛老哥住院肯定跟張清華脫不了關系！”
“你不要血口噴人！張富財我平時沒有得罪你吧？你怎麽能如此陷害我？”
“五良叔，我說的可是實話，你要替我做主啊！”
張富財往張五良身後躲去，一副驚魂未定的模樣，跟之前的囂張跋扈判若兩人。
不知情的還以為張清華欺負他了。
“你……”
張清華氣急敗壞想揍人。
恰在這時，張哆哆從口袋裏摸出一支黑色的錄音筆，這支錄音筆也是她一早就放在家裏，防的是別有用心之人伺機來欺負張強盛，沒想到這時倒也真派上用場。
“清華叔，這是我放在家裏的錄音筆，昨晚事情的真快就能真相大白，至於我阿爹是怎麽進醫院的，相信你心中有數，大家都是鄉裏相鄰的，有些事兒鬧大了就不好看了，我阿爹那副身子骨，經不住折騰，我們也不想家族內鬥，所以我今日就來代替我阿爹討回這一筆治療費，也算合規合矩合情合理，這裏是費用清單，一起是三千兩百塊錢，您只要給三千就行！”
張哆哆毫不留情把醫院開具的清單扔在桌子上，見張清華依舊不願出錢，又補充道，“你要是覺得我們這錢要得不合理，那我們就讓大夥兒出來評評理，聽說大陽哥馬上就要升團長了，要是家裏出了這事兒，恐怕就不太好升了吧！這萬一要是當年的事兒也被牽扯進來，大陽哥估計這輩子就給毀了！”
當年張哆哆與張大陽的事兒可謂是人盡皆知，很長一段時間都是別人議論的話題，不過張哆哆並沒有去告發，所以也就是自己村幾個長舌婦喜歡講，而此事對張大陽也沒什麽影響。
可現在張哆哆主動說起這事兒，張清華臉都綠了，這可是赤裸裸的威脅。
偏生張清華還不能耐她如何！
“哆哆啊，我也是一時糊塗，就推了你阿爹一下，你也曉得你阿爹那個人的脾氣，我這不是怕他真拿刀砍我，不得已才推開他逃走嗎？都是阿叔不好，是阿叔錯了，這個錢我們出，只不過阿叔現在身上沒有這麽多錢，等過幾日我再湊齊了給你行不？”
過幾日給個屁，等張哆哆一走，他還是要討回來的，想從他手上搞錢，門都沒有！
“清華叔，誰不知道你現在兩個兒子兩個女兒都在外頭賺錢，別說三千了，三萬你都能隨時拿出來，你不會是想當老賴吧？”
“怎麽會呢？你放心，這個錢我一定會給你阿爹的，過兩天我買只老母雞過去看看你阿爹！”
“這樣啊，不過我下午就要出去了，你要是沒錢的話，倒也沒關系，我將這些給區長吧，到時候讓他出面兒，這樣你也不用再害怕我阿爹會對你不利，你也知道我阿爹這個人的，他氣急了，什麽都幹得出來！”
張哆哆握緊了手中的錄音筆，正準備起身。
這時張清華忙攔住她，“行吧，我讓你嬸子出去借錢，你再等等，馬上就把錢給你！”
張哆哆笑了笑，又重新坐在沙發上，還沖張五良笑了笑，“五良阿爺，估計我們還要等一會兒，你要不急的話，就等清華叔湊好錢，我們再走吧？”
而此時的張五良除了說好，還能說啥呢？
張清華此時更是氣得咬緊牙關，將張五良也視作了自己的勁敵之一！
大概過了一個小時左右，程小小從外頭回來，她進門時始終低著頭，不敢出現一丁點差錯，更是將坐在沙發一側的張富當作空氣。
而這空氣看似無形無色，可卻時刻縈繞在她身邊。讓她的呼吸都不知不覺加重了點兒。
但張清華現在沒心思去想這些，而是將程小小手中的黑色塑料袋丟給張哆哆，“這裏正好三千，拿了錢就趕緊走吧！”
拿了錢，自然會走，張哆哆可是一刻都不想多留，但出於禮貌，她還是起身跟張清華他們寒暄了幾句才離開。
從張清華家離開後，就帶著人直奔張強盛家。
張強盛從醫院出來後，人都精神了很多，這時正坐在院子裏曬太陽，他看到張哆哆帶著幾個人回來，臉色瞬間變得陰沈，“哆哆，你怎麽不經阿爹同意就隨便把人往家裏帶呢？”
要知道，這幾個人都是張清華的心腹，他見了心情會好才怪，尤其是想到那天自己好吃好喝地招待張五良，哪知他竟然是幫張清華來勸降的！
想到這，就更氣了！
“阿爹，這是今日五良阿爺跟富貴富財叔隨我一同去清華叔那邊討回來的錢，你好好收著，日後給自己買點肉燉湯，我等下就要出去了，來家裏取點東西！”
張強盛看到那個黑色的袋子好奇地打開，這一看都傻眼了！
都是錢啊，好多錢啊！數了數，整整一千塊錢！張強盛激動得大喊大叫。
引得其他人心裏癢癢。
張哆哆從房間裏拿出兩盒凍傷膏遞給張五良，又拿了兩套護膚品給張富貴兄弟倆，跟王秀花擁抱了一會兒後，就踏上去漢江的大巴。
現在的她很少回家，可又惦記著王秀花，所以就跟自己約定好每兩個月就回來一次，每次就呆一晚，第二天就出去，可沒想到這次家裏發生了點事兒，也就多待了一晚，而這一晚上都在醫院。
本來打算將從張清華那兒要來的錢都給張強盛，但又怕張強盛亂用錢，所以其他的錢就都存在了張志偉的卡裏，張餘已經順利上了大學，而張志偉高中畢業後也找了家電子廠上班，雖賺得不多，但也夠養活自己。
至於自己，再存一年的錢，就可以買大平層，然後帶著王秀花一起住進去。
可是她萬萬沒想到，這次離開後，卻迎來了一場前所未有的災難。
時間轉瞬就來到了1998年，那年的張哆哆正好32歲。
南方地勢較低，且多以丘陵為主，地面很潮濕。修江隸屬長江支流，那時候蓄洪能力尚且不足，且當時的水壩還尚有不足，再加上很多村移居縣城，山林也多為荒蕪，連續半個月的暴雨，導致多處山體滑坡，河流淤塞不通，很快河水便蔓延過路面。造成出行困難。
“怎麽辦？這老天爺是咋了嘛，一直下雨下個沒停，也不知道哆哆那兒怎麽樣了！”
王秀花站在陽臺上摸著半幹半濕的衣服，暗自嘀咕著。
那時他們已經住在縣城，並不知道老家的情況。最為直觀就是出門不便，且衣服沒地方曬晾。
“愛下雨就下唄，反正家裏有吃的，怕啥！你不要總是嘀嘀咕咕的，聽得人心裏煩！”
張強盛氣惱道，那一千塊他僅用兩天就花個精光，現在這雨落成這樣，他想出去取錢都取不了，再加上王秀花又總是嘮嘮叨叨的，更是讓他心裏煩。
當然最煩的莫過於坐在陽臺看到趙小惠跟一個小年輕有說有笑，那人還將手直接搭在趙小惠身上。
這一幕就跟刀一樣深深刺入張強盛的心臟，要是現在沒下雨，他恨不得馬上提刀出去砍死那人。
“你這人真的是一點良心都沒有，你看看現在都成什麽樣了，也不知道幾個孩子怎樣了，還有小惠，她很久沒來看我了，也不知道她好不好！”
提到“小惠”二字，無疑是在張強盛的傷口撒鹽，他就跟炮仗一樣，一點就著，將喝茶的碗狠狠摔在地上，“我都說了，不要提她，不要提她，你是不是想早點死啊？你再敢提一個字，我就打死你！”
茶碗碎落在地，王秀花也被嚇得往後退了好幾步，差點撞到墻上，幸好她及時扶住了墻，她像只受傷且無助的兔子盯著張強盛，“可憐哦，我人都九十多歲了，每天給你做飯洗衣服，你還想打死我，真是大逆不道啊，真是大逆不道啊，閻王怎麽還不來收我啊，我不想活了啊！”
她的眼神是如此傷，好像碎掉的不是茶碗，而是她自己！
怎麽會不難過呢不絕望呢？
她從那麽小就嫁給張緒茆，為他生兒育女，可是到老了都沒享過清福，還要照顧一個殘疾兒子，別人都羨慕她子孫繞梁，五代同堂，可只是她自己知道，這些兒孫們都嫌棄她，都不重視她，甚至將她視作累贅。
就像上個月她高高興興想去張強明家住上兩日，誰知張強明竟不待見她，每天將她鎖在一個屋子裏，她不會用城裏的廁所，也不會用城裏的煤氣竈，於是張強明就一把嘴擱在她頭上，一有不如意的地方，就罵她。
這還不是更可惡的，最可惡的莫過於她在洗衣服，那個洗衣水不小心漸濕了地面，她不小心摔了一跤，腦門都摔破了，鮮血一直往下流，而張強明不僅無動於衷，甚至還在責罵她，並將她送回張強盛家。
她以為張強盛會跟其他的孩子不一樣，可沒想到也是如此，視作不見。
最後她就用土法子將泥土摸在頭上來止血，血是止住了，可是卻也發炎了。
張強盛是第二天才帶她去看醫生，清洗了傷口又縫了兩針，打了幾瓶消炎藥水這才緩過來。
不過張強盛還算有點良心，最起碼在那幾天還會做好飯喊她吃，還會叫上幾個老朋友過來陪她說說話。
可這才幾天功夫，張強盛就開始朝自己摔碗，還想打死自己！
每次恍惚間看到有人來接自己去陰曹地府，她都深痛拒絕，甚至拿刀將那些青面獠牙的怪我給趕走，可現在，她好像不懼怕死亡了。
她知道她的壽數要到了，她只是不甘心啊，真的是不甘心！
這麽多年，她從不讓自己懈怠，不管是去誰家小住，她都不讓自己閑著，會幫忙做事，以為這樣就不被嫌棄。
然，到底還是被嫌棄了！
她老了，真的老了，老到被嫌棄，老到什麽都做不了，老到眼睛看不清耳朵聽不清，頭發白了，牙齒掉了，滿臉都是皺紋。手上暴跳的青筋，抽血時抽不出的血，都在告訴她，她的人生在走倒計時。
只是想到張哆哆，會難過幾分。
在她眼裏，張哆哆一直停留在那個幾歲的模樣，會跟在她身後，用小小的身板去幫她背柴提水，她總是一直蹦蹦跳跳的跟在自己身後，一直說要給自己買電飯煲，冰箱，洗衣機，還要買大房子給自己住。
是哦，哆哆是個孝順的孩子，只有哆哆是孝順的孩子。
她還沒等大房子，她怎麽能消極呢？她要為了哆哆再堅持一陣，她的哆哆還沒成家立業還沒生胖娃娃。
她還要給哆哆帶孩子呢！
哆哆的孩子一定要像哆哆那麽聰明能幹，不過要是女娃子就不要像哆哆了，因為太能幹的女娃子就會過得不快樂，生活會累，她不想哆哆累，更不想哆哆的娃子累。
王秀花坐在床上不停抹眼淚，那只壞死的眼睛又開始流血水，這長長的一生啊，要慢慢地去想，而這細思慢想之間，眼淚就再也不受自己控制。
人生有很多很多遺憾，有些遺憾即便是生命結束了也不會終止。
但卻也因有著遺憾，才會讓人更加珍惜活著的每一瞬。
張強盛在門口徘徊了一會兒，他也深知自己剛剛的做法有所欠妥。想進來解釋兩句，可話到嘴邊又開始燙嘴，最後又灰溜溜離開了，等他再回來的時候手上端了一碗面條，面條煮得很爛，還是特意放的豬油煮的。
“阿娘，我給你做了碗面，你快吃兩口，從早到現在你都還餓著肚子呢!”
他的語氣很輕緩溫和，很怕沖怒了老人家。
王秀花瞇著眼睛看向他，又看了一眼碗裏的面，那花花的豬油很晃眼，在他們家豬油跟豬肉一直都是奢侈品，除非家裏來了的重要的客人，一般很難吃上。
“你這個兔崽子，你是吃了豹子膽了嗎？這個豬油可是我留著哆哆的，你現在拿來煮面，到時候哆哆回家，她吃啥？你用了多少？”
“沒多少，真的沒多少，你要是不吃，那我就倒了啊！”
張強盛說完就準備將面條端出去，王秀花馬上搶了過來，開始大口吃面。
最近這段時間，她的食欲明顯下降，一整天下來一碗飯的量都沒有，餓了就隨意喝兩口水，頭暈腦脹的現象也越來越嚴重，出現幻像的次數也逐漸增多，反而清醒的時間減少。
張強盛如釋重負松了一口氣，乖乖站在一旁等著收碗。
而王秀花不知是真餓還是舍不得讓這個殘疾兒子站那麽久，總之很快就吃完了，隨即把碗丟給張強盛囑咐道，“我吃好了，你把碗放那，我晚點來洗！”
就這樣母子之間通過這種情況冰釋前嫌，王秀花心情大好，竟給自己編發髻，現在頭發少只能編得很小，可及時這樣，她還是花了時間將自己收拾得幹幹凈凈。
“我要出去菜場買點菜，你一個人就在床上，不要下地，曉得吧？”張強盛大聲說道，擔心王秀花耳背，又用手比劃了一番，直到王秀花點頭，他這才放寬心。
連續下了快一個月的雨，心情都要跟著長黴，他實在是待得郁悶，想出去走走，順便看看那個臭男人是何方妖孽。
門口的積水已經蔓過腳踝，整只腳落在泥巴水裏又癢又痛，才走兩步就已經挪不動了。
“強盛，你在這兒幹啥，快回去外面都是水，你再不回去就要淹死在這了。”
正往家趕的張富財看到陷在水潭裏的張強盛，忙勸慰著。
張強盛並不理會，徑直往前走，沒走兩步一場暴雨傾瀉而下，同時摻和泥巴的水向他沖了過來。
“大家快逃啊，河壩決堤了，大水把龍王廟都給沖了，幾座橋也都沖斷了，還有好幾座山都垮了！”
隨著這一聲高呼，人群開始沸騰，大家都惴惴不安，逃？能逃哪兒去呢？
可是他們住在修江的下游，這個小區地勢更低，水已經開始肆洩，已經無處可逃了啊！
“不好了，我們D區後面的山開始滑坡了，大家快往前走！”
四個區的人都開始亂套，前面是人山後面狂水，很快張強盛就被淹沒在人潮中。
“你們別擠我，我快站不穩了，別往我這裏靠！”張強盛歇斯底裏地喊叫，他的腿都快擠得變形，痛得直呼。
但即使這樣，別人也不會因此止步，在個人生死面前，其他人都是絆腳石。
好像只需要沖過對面，就能尋得一絲生機。
可明明對面的洪水更加肆意！
不到一個小時，水已經蔓延到大腿，停放在各家門口的大板車摩托車自行車等，要麽當場報廢，要麽被大水沖走。
“快救救我的孩子，我的孩子被水沖走了，我的孩子不見了！”
小區裏有的人找孩子，有的人找狗，總之亂成一團。
張強盛最終還是沒能支撐住，倒在了地上，水漫過他的脖子，將他整個人給淹沒，他頓時感覺無法正常呼吸，腳在水中浸泡了太久都開始紅腫，人也開始暈眩。
“強盛，你撐住，你可不能死啊！”
張強國撥開人群，奮力沖到張強盛身邊，將他從水中撈起，用小小的身板，扛起這個比他要高要壯實的弟弟，就這樣拖著他一步步往回走。
可張強盛的家在一樓，門已經被水淹了，屋子裏全是水。
“強盛，你要撐住，你一定要撐住，阿娘還在裏面，我們得把阿娘一起帶出來！”
洪水肆意之際，有的人拼命往外跑，而有的人則不停往家趕，大家一時間都不知道該何去何從，沒有人告訴他們面對這樣的災難要怎麽做，要如何做！
每個人都只是本能地去尋找自己以為的避難所。
“阿娘，阿娘，你別怕，我來救你了，你別怕啊！”張強國開始不停地用手拍門，另一只手則開始從褲袋裏掏鑰匙，越是高度緊張的情況，越是啥都不順，掏了很久都沒找到鑰匙，他開始慌了。
轉頭對奄奄一息的張強盛問道，“你的鑰匙在哪兒？快給我，阿娘還在裏面！”
張強盛人雖然被扛了回來，可意識還未回籠，完全聽不清張強國在說啥。
急得張強國自己去找，全身都摸索了一遍後，終於在上衣口袋找到了鑰匙，拿到鑰匙後馬上就去開門。
打開門的一刻，他傻眼了，屋內一片狼藉，四處都是水窪。
家中的一應器具也都被泥水浸透，糧油米面都泡在水裏，沙發已經濕透。此時張強國也顧不上別的，忙去找王秀花。
可是屋子裏裏外外都找了一圈楞是沒找到人，這下徹底完了。
阿娘說不定出事了！
王秀花已是九十多歲，身子骨羸弱得很，是經受不住洪水的充斥，這要是在水裏泡幾個小時估計命都沒了。
張強國開始趴在地上，用手摸索地面，以此來尋人。
水很深，且又渾濁，完全看不到地面，這也是唯一能尋人的方法。
“怎麽辦，一樓都被淹了，大家快去二樓，上二樓去！”
每一棟就只有六層，且二樓住的並不一定都是自己的所熟知的人，更何況這時候就算是親兄弟來了，估計也不會讓命。
可現在已經管不了那麽多了，不管如何都要上二樓！
隨著洪水越來越湍急，一群人又開始上二樓，有的甚至去了三樓，很快樓道裏都塞滿了人，一排又一排的倒在地上，嚴重影響了別人的生活，但相比之下生活算什麽，有命才有生活，不是嗎？
一個個絕望又悲傷地看著漫天的暴雨，看到水離自己越來越近，當水沒過腳背時，他們已經對生不報任何希望了。
張強國將張強盛艱難背到二樓後，又折回一樓去尋人，可此時一樓的水逼之前更大，水已經漫過他的脖子，他被困在水潭中進退兩難。
“強國叔，你挺住，我現在過來救你，你一定要撐住啊！”
遠遠地聽到有人在喊自己，張強國撐著眼皮，看到一個身穿軍裝的陽光男孩正淌著渾水吵朝自己撲來，而那人不是別人，正是自家死對頭的兒子張大陽。
此時的大陽，面帶微笑，毫不畏懼一步步往前邁。
“大陽，你真是出息了啊，你可真出息啊，你能來大家就都有救了！”
自古以來軍民一家親，只要看到身穿軍裝的人，就像看到一束光，有了光就能照亮全世界，就能從黑暗與絕望中尋到生機。
“你還能動嗎？你要能動的話，就穿上這個從這裏游出去，你放心裏，外頭有我們的人，他們會在小區門口接應大家，並將大家送到安全的地方！”
張大陽將自己身上的救生衣脫下來穿在張強國的身上。
“大陽，你答應幫叔一個忙，你幫叔找找秀花阿奶，將她帶出來，不管生與死，好嗎？”
張大陽的心咯噔了一下，要知道王秀花一直都是個善良的人，小時候也經常偷偷給張大陽的懷裏塞零食，聽程小小說當初她生張大陽時難產，還是王秀花幫了大忙，要不然恐怕大人跟孩子都保不住。
更何況王秀花還是張哆哆此生最重要的人！
他這輩子無愧於國家，無愧於父母，唯獨愧對於張哆哆。
那件事他始終都忘不了，甚至一度時間都活在夢魘中，夢中的女孩朝他咆哮怒號甚至絕望痛哭，在夢裏一遍又一遍質問他，為何要做出傷害她的事兒來？
雖然他不是始終用著，但難逃其咎。這次說什麽也會平安帶出王秀花，就當是給張哆哆的一個交代，也是對自己的一個交代！
他朝張強國點頭，“叔，你放心吧，我一定會把秀花阿奶給平安帶出來的！”
“好，那你自己也要註意安全啊，我先想辦法出去！”
“叔......”
“怎麽了？”
“沒......沒事的，你快游過去吧，我先去救人了！”
張大陽紅了眼眶，本想讓張強國幫他帶句話給張哆哆，可轉念一想，又有什麽意義呢？或許張哆哆已經恨透了他，並不想聽到任何跟他有關的事情，更或許人家早已對過去釋懷，跟著陸子宸過著安定又美好的小日子。
那句“對不起”，說與不說，又能代表什麽呢？
他與張哆哆到底是形同陌路了！
在山裏待的人，基本上都熟悉水性，只是這水太深，而張強國個子太矮，腳踩不到實地，自然不放心，如今穿上救生衣的他，就像擁有了一股神秘的力量，奮頭就朝小區門口游去。
“你們乖，不要怕，我們的船就在小區門口，我現在帶你們過去！”
張大陽看著坐在二樓樓梯以及過道的人，心裏頭酸酸的，平時出任務救過不好災，搶過無數險，可都與這次不同。
這次直面的是自己的家人，是一個個看著他長大的長輩們，同時也是一個個以他為榜樣的弟弟妹妹們。
他的視線模糊了，但他是軍人，流血不流淚的軍人......
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